“安哥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
值夜班的同事小李笑著跟白安打招呼。

“過來拿點東西。”

“這麽晚了還加班，安哥，你可真是太慘了。”

“行了吧你，好好值班。”

“放心吧，有我呢。”

白安笑著走進顧氏大樓，刷卡，進門，進電梯。

一年了，她早已對這裏的一切了然於心，甚至記得電梯會在多少秒之後到達頂樓。

閉著眼睛也知道，走幾步路，就可以直達顧梟寒辦公室門口。

走進辦公室以後，左邊是會客的沙發，右邊是書架，上面擺放著顧梟寒平時要用的資料和習慣看的書，兩側都是落地玻璃，每天下午，陽光會照進來，把這裏照得亮堂堂，澄澈一片。

往前走，是顧梟寒的辦公桌，桌子上通常有兩臺電腦，一臺筆記本，一臺臺式，一部電話，是黑色的，顧梟寒喜歡黑色。

辦公桌的左手邊是套間的門，裏面有床，有浴室，常備著兩套正式的西裝，但顧梟寒從來沒有在這裏休息過。

辦公桌後面是他的椅子，他偶爾累了，會靠在椅子上閉一會兒眼睛，那個時候，不接待任何客人。

椅子的後面，是一堵凸出來的墻，墻上貼著黑色的瓷磚，鏡面，反光，冰冷，嚴肅如顧梟寒。

左手邊數過去，第三列，從下往上，第五排，交匯的那塊瓷磚，看上去並無異樣。

白安的手按在上面，掃描儀自動讀取了她的指紋。

“哢嗒”一聲細微的響，瓷磚門彈開，裏面是一個保險箱。

密碼是自己的生日，0927，鑰匙在辦公桌左手第二個抽屜的暗格裏。

打開保險箱的時候一定要小心，顧梟寒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，激光切割線會在十五秒後落下來，如果十五秒內沒有取出想要的內容，將會被激光整齊地切斷手臂。

十五秒，足夠了。

白安翻出壓在最底下的一個U盤，翻出口袋裏的讀卡器，連上線，覆制進手機。

讀條。

速度很快，十二秒，讀條結束。

十三秒，放回U盤，鎖上保箱櫃，合上瓷磚。

十五秒，激光平穩滑下，又收回。

沒有警鈴作響，沒有人發現她在。

轉身，關燈，走出辦公室，進電梯，下樓，離開顧氏。

一切，都結束了。

她清晰地記得，自己離開時，還跟值勤的小李道別問安，路邊的路燈有一盞接觸不好，一時明一時滅，閃得讓人心惶惶。

拾荒的老人在深夜裏出沒，經過自己時，不小心撞了自己一下，連聲道歉。

夜空飛過一群鳥，撲騰著翅膀劃過頂。

甚至記得，那晚的風，是從南邊吹來的，風裏夾著些草香。

白安走不動了，坐在路邊，茫然空洞。

手機響了響，顧梟寒發信息，問她在哪裏。

白安像是被灼傷了一樣，趕緊退出他的聊天界面，不敢面對他的關心。

現在，她需要寫一封郵件，把剛才拍到內容發出去。

麻木地打開軟件，她先審閱內容的完整性，確保在覆制的過程中沒有損毀。

內容是一個視頻，白安戴上耳機，按下播放鍵，木然地看著視頻。

漸漸地，她的眼神有了焦點，變得震驚，詫異，憤怒，憎恨。

視頻晃動得厲害，右上角的數字顯示是十六年前的6月7號。

畫面裏兩個男人坐在書房，各自拿著一杯酒，點著一根雪茄，他們的面色看上去很凝重，年長一些的，不停地猛著雪茄，咳嗽連連。

年輕一些的，趕緊給他拍了拍後背：“路叔叔，你心臟不好，少抽點吧。”

當時還不算太年邁，約摸五十多歲的路家老爺子，沈嘆一聲氣，“君儒啊，白海制藥新研發的成果過於駭人，現在消息已經走漏了，事情不好辦。”

年輕一些的，就是顧君儒，他看上去很疲累，說，“林柳如怎麽也不肯交出芯片，如果她再這麽執迷不悟，我們也沒辦法了。”

路老爺子說：“如果這個技術傳播出去，對我們來說，後果不堪設想，一定要在事情變得不可控之前，竭力阻止。”

顧君儒皺了皺眉頭：“林柳如的弟弟林成章，好像跟她關系一直親密，如果由他去勸說的話……”

路老爺子點頭：“我已經找他聊過了，他願意幫忙，並說，會給我們一個好的答覆。”

顧君儒：“林成章這人，為人狠毒，我怕是……”

路老爺子：“這件事，不狠毒的人，做不成。”

視頻中斷，全屏雪花，約摸過了兩三秒，畫面才重新出現，日期跳到9月27。

顧君儒和路老爺子著急忙慌地跑進房間，關緊房門，看上去慌張不安，焦慮地來回去動。

“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！”路老爺子說。

“白海跟林柳如是活不成了，他們倒是本就該死，就是可憐了林柳如肚子裏的孩子，都七個月了！”顧君儒說。

路老爺子：“好在她那個女兒被救了下來，才六歲，應該，不會記得這些事。”

顧君儒：“這件事一定得壓下去，林成章雖然行事兇狠，但想來沒有留下什麽證據，只要我們不說，就萬無一失。現在的關鍵，是芯片在哪裏。”

路老爺子：“林柳如好像早就立好了遺書，我想，應該會跟遺書放在一起。”

顧君儒：“那也就是說……那芯片有可能留給她女兒？一定不能讓芯片落到外人手裏，也不能落到林成章手裏！”

路老爺子：“那孩子，君儒，我們能收容那孩子嗎？或許等時日長了，我們能從她嘴裏問出來。”

顧君儒：“就算我們願意，你覺得，林成章會同意讓我們收容嗎？他是那孩子的舅舅，我怕的是，他會把那孩子帶去林家，然後私吞了芯片，與其考慮收容那孩子的事，不如想想怎麽樣，才能讓林成章放棄收養。”

路老爺子：“也對，看來，這孩子是哪一家都去不得了。”

他們回頭，好像發現了拍視頻的人，顧君儒大步朝鏡頭走過來，喝道：“誰讓你進來的！出去！”

他手一拍，拍掉了鏡頭，鏡頭翻轉，對上了拍攝人的臉。

是一個小男孩，十一二歲的樣子，他有些害怕地喊了一聲：“爸爸……”

“梟寒，爸爸在跟路爺爺們說話，你先出去找媽媽。”

鏡頭黑掉，視頻結束。

白安定坐如瓷像，遇雷擊，遭洪水，寸寸瓦解，碎裂。

她張了張嘴想發出聲音，或者痛哭，或者吶喊，或者質問，但她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，如個啞巴。

啊，是這樣呀。

是你們，合力把我送去月牙福利院的嗎？

原來，顧梟寒你一早就知道了，是嗎？

原來，兇手有這麽多，包括你的父親，是他們齊心協力殺了我的爸爸媽媽，是嗎？

原來，林成章不過是替罪羔羊，是嗎？

所以，這才是你一直要追查十六年前事情真相，並且跟林成章過不去的原因嗎？

知道之後，你想怎麽樣？你會把他們全部送進大牢嗎？

不，你不會的，如果你會這麽做的話，你就不會與路家的老爺子關系那麽好了，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放過他，不會把你的父母安放在國外，不讓他們回來。

你只是想知道真相，但你沒想過要對他們施以懲罰。

你所謂的伸張正義，不過是讓替罪羔羊伏法，卻要放過真正的主謀。

是吧，顧梟寒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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